柒
20
易烊千玺和刘志宏此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惊讶，疑惑，以及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
要说这唯一的区别，恐怕就在于易烊千玺此时正坐在纷扰的人群中间，墙壁上呼啦作响的风扇将他平日里柔顺绒软的刘海吹成中分，而在空气里缭绕着弥漫开来的，是热腾面条的氤氲雾气和一种他所没意料到的沉默。
而刘志宏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大约是发件人想跟他买一张王源的生活照，印成海报贴在房间里。刘志宏挑眉打字回复道：“辟邪用？”
嗯，然后对方就再没信儿了。
在这一边的状况是——
十五分钟前，王俊凯在他面前阴沉着脸靠近他的耳畔，几近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说王源不会来的？”千玺出神地盯着那片掉漆掉得厉害的天花板几秒，接着蹙了蹙眉。
“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说某个人不会……”
“啊？难道你最近没有在和刘志宏闹不愉快？”
“啊？”
王源同样阴沉着个脸一言不发，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面碗里。蒸腾雾气将下巴笼上一片水雾，然后抱着碗微微向墙角再移动了一点位置。易烊千玺坐在对面，直接顺着他们俩之间的缝隙看到了隔壁桌客人的脸。
他是不明白这俩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一眼看到了这同样都是白T和深蓝牛仔裤的搭配，易烊千玺在心底默默猜测他们是因为衣服撞了色所以生气。
嗯，才怪。
I miss the days to the sweet life
I miss the conversation
I’m such a fool of song tonight
I’m changing all of the stations
总之在这个距离，王俊凯还是能够听到王源耳机里的《Maps》。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地跟着节奏唱下了两句，声音流转轻缓带着一点点鼻音，片刻对视，那人有些尴尬地扫了一眼他手背上的那道浅疤，随即再度垂下眼帘。
I like to think through, we had it all
We drove 'em out to 'em better days
But I’m not running I’m super fun
Oh baby why did you run away?
易烊千玺优雅地咬断两口面条，装作没有注意到某种渐渐温热起来的气氛，停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筷子，抬手给刘志宏发了一条短信。
“咱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比如？”从对方的头像下冒出了一个气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复。毕竟刘志宏在家没事干，就只打开电脑手机补番，在等广告的时候翻翻朋友圈。
“王俊凯说他没跟你闹不愉快啊。”
“啊那上次在学校对我这么冷淡…都不理人。”
“好像是跟王源……”
“我就说…那天王源推着我去看王俊凯有没有参加期末考，是有阴谋的=-=”
“哦，这肯定有问题。反正现在他们俩坐在我对面，我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场面。”
“我跟你说，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是死死黏糊在一起那种。”另一边的刘志宏停了一会儿，在千玺还没想到怎么回复的时候紧接着加了一句，“要是秀恩爱你不用觉得奇怪。”
“不……他们之间空了好大一块，奇怪的点在于，明明这俩人看起来很熟很想靠在一起，可各自往旁边挪，还不说话。”
“卧槽一句话也没说？”
“嗯。”
“有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锁了屏幕，再对上王俊凯一双充满杀机的桃花眼，易烊千玺顿了好久。
啊……这种眼神他以往只在一个圣诞节见过，那时他跟王俊凯坐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里，趁着某人没注意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接着平日里优雅的Karry有些楞地用筷子戳了戳米饭，眼神突然落寞起来，最后变成令人发悚的凌厉。
于是现在千玺有些犹豫地用筷子夹起了碗里的肉，像在问他。
……要吃肉吗？
嗯，因为他没注意到……刚才王源把自己碗里那绿油油的香菜夹到了王俊凯碗里。
21
你要放弃吗？
不要。
重庆的雾起得莫名其妙，混沌一片的奶白色使得对街道的公交车牌若隐若现，王源眯眼看过去，只得捕捉到易烊千玺从相反方向离开的衣角。
空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王源站在拥挤的餐馆门口，仰头对上一对垂下浓密眼帘的桃花眼，随之极其自然地勾上了那人的肩膀。
就像是从前会做的那样。
或许勉强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王俊凯没拒绝，只那似乎冒着热气的眼眸沉沉望向他。
“我上次问了你奇怪的问题……对不起。”
“啊。”
非常久违的对话，王源脑袋里反射性地跑出了那句音调疲惫的话语，字里行间都是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事儿，我知道你开玩笑呢。”
“上学校论坛的时候看了个关于我们的微动作分析贴，一时觉得好玩。”
“是吗…改天我也去看看。”
“对，里面分析的……比如一个眼神，和一种笑容。”
“哈哈哈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他们也太能扯了。”
其实还有一种心跳，王源笑得挺不自然，到最后也没敢提王俊凯那天晚上打架的事儿。
何况这个话题的末尾是那人堪堪一声“嗯”。
分道扬镳的时候王源打车去了刘志宏家，王俊凯停了一会儿，依旧是用那双眼睛沉沉地望向他，随即连道别也没有，一言不发地朝相反方向离开。王源反坐在出租车后排，手指牢牢把着靠背，遥遥望向那个人的背影，直到雾气完全吞没了所有棱角。
怎么说呢，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这种心情延续到刘志宏打开门时的前一秒，随即陡然变成了愣怔。
易烊千玺正坐在刘志宏家客厅悠闲地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深紫的葡萄皮儿。看着刘志宏微微涨红起来的脸色，王源眯了眯眼推开门，非常了然地长吁了一口气：“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刘志宏，你爸妈去上班了？”
“啊……对。”
“那千玺你呢？”
被突然点到名的易烊千玺有些无辜地放下了手里的葡萄，然后切了个台，“我爸妈在美国没回来，我在爷爷奶奶那儿待一个暑假也要回去了。”未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今晚准备住这儿。”
“哦。”王源神情有些莫名地庄重，突然抬手牢牢地勾住了刘志宏的肩膀，后者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所以我决定接下来就住在这儿了，帮我跟你爸妈打声招呼。毕竟我家里没人，爸妈出差去了。”
“滚蛋，我这里可没地铺给你睡。”
“那你怎么答应千玺的？他难不成跟你同床共枕？”
“呵…呵……没问题你住就住吧。多久？”
“一两个礼拜吧。”
“饮食自理。”
“……”
王源望了一眼易烊千玺正慵懒嚼着的葡萄，突然没了声音，
晚上依次洗完澡后，三个少年挤在一张床上看电视，刘志宏一边警告王源不要踩他枕头，一边被易烊千玺拽着肩膀靠过去，突然羞涩得像个小姑娘。王源特别嗤之以鼻地攥着手机翻朋友圈，突然看到刘志宏今天中午发的一条动态。
“哈哈哈哈今天什么日子啊竟然有人问我要王源的照片，是想印出来挂房间里辟邪呢吧，我立马就发了张他最丑的过去，不用谢。”
然后配图是一张极其扭捏的自拍，上面的刘志宏特偶然地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几乎三分之二的脸。
“喂。”王源习惯性地点了个赞，然后凑近了刘志宏，啧啧摇头，“这种时候你应该跟我说，我来拒绝人家姑娘。”
“拒绝什么呀又不是告白，只是要印个海报贴床头。”
“想想就瘆的慌……你发了哪张？”
刘志宏偏头沉思了一会，翻开了手机相册，然后找到了那张照片。
图像上的少年低垂眼帘浅浅入眠，侧脑际轻轻靠在邻座那人的肩膀上。窗外漏进的星零日光在白色衬衫上逶迤出一片金色，插着耳机有些尴尬的人别开了头，在图像上留下一个微微泛红的侧颜。
“学校论坛上找来的，我调了个色，看上去更偶像剧一点。”
“……不是说……要我的照片……吗……”
“上面不是有你吗。”
“……”
“唉最近学校论坛也是魔性，你们俩的粉红微动作分析贴一抓一大把，最近连同人文也有了，还有ps你俩吻照的高端大神，我都不想告诉你。”
“……人家喜欢的是女生，他们别搞了。”
“啊这么说起来。Karry以前好像跟我说过……小学里有个喜欢的人？”
易烊千玺拿着遥控板懒懒翻身，挽上的袖口露出麦色肌肉线条，截断了刘志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听他的描述，那个女生挺谪仙的，还喜欢踢足球。”
“什么怪癖啊这，喜欢健壮文艺型的吗。”
王源听了这话笑得肚子疼，“我小时候也爱踢足球，哈哈哈哈就是不是个女生。”
“嗯？”易烊千玺忽然蹙眉，好像是在回忆。暖橘灯光将浓密眼帘映出一片阴翳，刘志宏有些发呆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直到他继续说下去。
“好像也没说过是个女生——”
千玺压低了声音：“他就说是有这么个人，没提性别。”
“得了吧，我小学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王俊凯。”
王源扯了扯嘴角，随即眼疾手快地抢了刘志宏怀抱里的温热被子，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从柔软布料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我困了先睡了，你们慢慢聊。”
狭小的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刘志宏咬了咬牙，开始从柜子里翻多余的被子。
22
未关的手机在耳畔震动，王源睡眼惺忪，连带着喉咙都嘶哑起来。
房间内静谧一片，夜色笼罩下的房间里仅他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蹑手蹑脚地按了接听键，赤着脚悄然打开盥洗室的门，快速钻了进去，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上面浮现的王俊凯三字，压低了声音。
“喂？”
“王源儿，出来吃宵夜。”
有些发怔。放下耳边的手机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凌晨三点，一时有些犹疑：“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
“大哥那你让我在家睡觉好不咯，我要长高的……”
“那。”王俊凯停了一会儿，“我来找你。”
门外的刘志宏缓慢地翻了个身，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易烊千玺的身上。后者轻微闷哼，搂紧了那人的腰。王源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啧啧摇头，然后极轻地向王俊凯道：“我在刘志宏家，你要是过来肯定有动静，何况刘志宏他爸妈也在……”
“地址。”
“……好吧你来吧来吧。”
报了地址挂了电话，王源再没睡意。随手披了件蓝底白图案的衬衫，光着两条笔直细腿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随后打开了冰箱倒了杯牛奶，一饮而尽。
坐在客厅前的桌旁开了盏昏暗小灯，王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起了朋友圈。几乎是猛然之间，突如其来的沉重叩门声让他整个人都僵直起来。
这么快？
轻手轻脚地朝猫眼内看了下，昏暗一片的走道里，干净少年低垂下覆着桃花眼的浓密眼帘。大概是突如其来加快的心跳让他手指颤抖，开了门锁，缓慢地一寸一寸将门内视野显露在那人眼前，他被门外翻腾而来的夜晚热风弄得一阵战栗。
于是王俊凯看到的景色便是，王源裸露着下巴到胸口的大片白皙肌肤，光着两条细长光滑的腿颇睡眼惺忪地望向他，带着点他所陌生的慵懒。昏暗灯光下稍稍眯起的眼睛里有揉碎的星辰，月光在唇上流连晶莹一片。
“看了你的手机定位所以……之前其实只是想向你问个门牌号。”
视线从少年松垮的衣领上尴尬转移，王俊凯沉下了声。
“……哦。”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王源微微侧身，“还要去吃宵夜吗？”
“不用了……”
嘴唇紧紧抿着，那人的喉结微微滚动，吐息有些发热。
“只是想来看看你。”
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的话，浓密眼帘垂到几乎合拢的地步，王俊凯话一出口却是屏住了呼吸。王源脸颊一阵发烫，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对上那双眼眶泛红的桃花眼：“今晚跟我们一起睡这儿？”
微微蹙眉想要习惯性地拒绝，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以至于王源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时候，听到一墙之隔的滚烫水声就忍不住心颤。几分钟前王俊凯在衣柜里拿了刘志宏一件买了大一号的T恤打开浴室门，望着那张床有意无意地勾起嘴角露出虎牙，说——
“挤一挤应该也还能睡。”
然后王源混沌的脑海里就一遍一遍地重复起了这句话，以及……“只是想来看看你。”